文/彭麦穗

汨罗江从平江咆哮而下，经新市街、归义街进入河市街，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，以母亲博大的胸怀容纳了满满的河水，宽阔的水面便成了停排泊舟的码头，河市街成了商业繁忙的物资积散中转地，是湘阴县北门的水乡重镇，演绎着不同凡响的历史春秋。

河市街的街中有一个铺面，招牌号“同德”，经营的主人袁姓，汨罗白水袁家洞的袁姓人家，袁家洞与河市街相距五十里。

袁姓人家何时来河夹塘落业、发财，这要从道光皇帝说起(1820-1850)，河夹塘在道光皇帝时期管理权属归义局，袁家洞的袁长翼老人在小洲胡娶一胡氏为妻，先在刘家围，即现在河对岸刘家堤旁住了三十年，置办了田产宅地，后返回袁家洞再到河市街落业经商。上几辈老人留传下来是袁同德来河市，当初是一担箱笼发家的，言下之意是挑杂货担，做小买卖的。我在采访袁家后人袁筠清老师，女，退休教师，80岁，她提供的一个细节也是老祖宗留传下来，两兄弟吵架，一人来河市街发展的。

去年10月，我二次进袁家洞，了解到袁氏在1936年修了族谱，而且是在河市同德修完的，一切费用全部由同德承担，胡长翼妻在现在六队社教公路旁有墓地图记，从道光皇帝到现在近200年时间，社会巨变激荡，山河沧海桑田，有谁人能解其中味。

从袁长翼下来，生二子，有名有姓，完成了生意的初创阶段，到了第三代袁满求老人手里，家业日丰，生意越做越大，在河夹塘属富户人家。有一个老家房头兄弟在澧县沙河也挂起“同兴”招牌，经商往来，资金互相融拆，请固定保镖押送金银，用土车护送，一次也少不了4000-5000块大洋 ，老人乐善好施，规矩经营，潜心送读，扩房产增行业，与长沙、武汉建立货栈，生意红红火火。

这其中有一则小故事。

河市街的黄世崇早年家贫好学，一日路过同德门前，袁保求老人：

“小伙子，年纪轻轻，朝中开考，何不一试?”

"咳、囊中羞涩，少有学费盘缠”

“这有何难，你只管应考，一切费用，我与你垫付，暂且莫管，只要高中，便是好事”。

黄世宗后果然考上，在长沙学业圆满、分到湖北荆州、潜江、嘉鱼一带为官，后应该是有名的检察长判官，在湖北断案如神，群众封他为“黄戽桶”，荣归送“万民伞”。在几十年的关系中黄感恩同德帮助，归家的俸禄也直接打给同德在武汉的钱庄，这边老家人也在同德铺里支取，同德也方便用这些银两进货，街上有人说，黄家搭帮袁家，袁家也搭帮黄家，留下这一时期的一段佳活。

袁保求的儿子袁励皋自幼饱学诗书，小时是履泰的老书先生，辛勤教诲，后中秀才，同德感恩，将新桥巷东边的铺房一块赠与履泰，履泰的家谱上记载了这一事实。

河市街对河南岸，有一座转仑山庙，我们俗称“黑爹爹庙”是纪念隋朝将领在此帮当地水上船帮发展贸易、抗洪防灾而设的庙宇，在励皋大爹当了秀才时，曾撰联一副:

“人在四门中、别户分门、难得幽情同畅叙，

筵开三月半、桃花流水、恍从洞口吾神仙。”

1990年《屈原农场志》文史拾遗451页，收录了这首称为河市财神庙联，没有署名作者是励皋大爹本人，黑爹爹庙毁于1970年后，汨罗李家坪村人李冰清社教偷藏黑爹爹神像，改革开放时再造转仑山庙，如今蚕种场前面150米，香火日盛。

励皋大爹生四子二女，大儿子袁伯西，往下是袁文印，后是袁作梅，二儿子袁XX， 早年夭折，大女嫁黄家黄壮夫的奶奶，三儿子袁吉永，往下袁咏华，后是袁放中(女)，四儿子袁守正是大爹六十二岁所生，袁守正生一女叫袁筠清，后袁守正再娶一小妾，那年躲日本在周泉坑避难，小妾叫周保真，也生一女，取名文清，袁守正还有一个妹妹，1947年出嫁福林铺叫袁福珍。

在生意经营的理念上，袁保求时代积攒的财富，用来扩充房产和行当实业，袁同德有8个行当之多，糕点、酱园、磨行、漕行、豆作碾坊、绸锻行、典当行、杂货行，只没有开屠行，再有盈余在老家袁家洞置买部分田土，采取收租的方式，生意上更是红火。

新市街的张先生一身道袍，一根拐杖来河市街布经讲道，方圆附近的老夫俗子、学生听老先生讲学，月余下来盘缠开销都是同德铺打理。

1927年，河市街同德铺捉了一个大贼，是河那边土塘周姓，真名是周常彪，小名叫周三，湘阴县通缉犯上有他的画像及名字。下半年10月的一个夜晚，老贼带些徒弟来同德铺打洞行窃，夜半时分挖一洞口，徒弟贸然一进，老贼制止、自己挤身上前，点燃两根暗香对院内晃三晃，俄而又学猫叫三声，见无动静，将头仰向伸入洞内，也是天网恢恢，大限已到，一个彪形大汉长工，这晚肚子拉稀，起身多次，见有动静，悄声唤醒一长工，二人用扁担翘起了头，让下巴紧靠上墙，动弹不得，围墙外徒弟反复拉扯，双方僵持不下，最后还是老贼开口，叫徒弟松手(父亲告诉我长工叫什么名字，现在也记不起来了)。

同德铺老板发现抓了贼，预感大事不好，也同时惊动街坊邻居，街上团防局马上押回局里，两铁尺将老贼胳膊打断，连夜脚镣囚车送入湘阴县，月余后便成了刀下之鬼。

二个月后的一个月黑风高之夜，周贼的弟弟叫周四，带一帮徒弟从同德铺绸锻行西边起，淋上桐油，放一把火，火助风势熊熊燃烧，周四站墙头，对来救火的群众说：“大家不用救火，与你们无关，我为兄弟报仇来了”，说完纵身跃入黑幕中，不见踪影。

同德还算老天爷保佑，第二年大院里码满酱油缸，靠近西边库房，开年搬开酱油缸，移作它用，一捆土制炸药静静地躺在那里，雷管的引线也不知何时湿淋淋的。

1928年，励皋大爹七十岁病故，灵柩牵引回白水袁家洞安葬，沿路打祭，摆供果迎柩，袁家洞派人在途中接柩运回，当时办厨，乞丐成群，连督官的一件棉袄袖子扯烂了，同德事后赔一件新的给督官，励皋大爹葬袁家洞密严山水库西边一角。1958年大跃进，水库扩容，又将老人尸骨捡出，草草掩埋。

同德的生意红火辉煌在袁满求和励皋大爹时期也应是1900年至1930年那个时代，到了第五代，励皋大爹的三儿子袁吉永三爹和袁守正满爹，也还有一段热闹。

袁同德也算是有文化的一家，家中藏书也有三万卷之多，这从吉永三爹儿子袁咏华诗文中体现出来。河市街铺面的经营方式一般都在每年的五、八、腊收账，每到年关，吉永三爹早晚忙碌于账台前，开门迎客，有的客户无钱还请留小部分待来年再还，有的干脆也借几块光洋再渡年关，三爹也应承下来，茶饭送客。有一次周泉坑一户人家小年没有来店打货，差人了解才知主人卧床二月，便连忙派人送去年关物资，还在肉铺称肉5斤权当奉送。

霹雳一声振天响，河市街从新桥巷迎来了一队解放军，土改了，对地主财产全部没收，同德没有话说，划为工商地主，接着清匪反霸，各个运动接连不断的涌来。

1950年时，父亲成分划为贫民，一无所有，分了一间同德的住房，同时住进了二十来户街上无房屋的人，满爹也分了原来的食堂作住房。妈妈从1950年到1956年共生了我们姐妹四人，大姐、二姐、我和小弟，小弟1956年生，二岁夭折，1959年同德的房子河市工厂要，所有住户全迁出，另行安排，我们搬到四居民正友居住。

至于吉永三爹和满爹土改挨批斗的事，我也不多说了，袁守正老人晚年搭帮女儿袁筠清周周到到护理，68岁逝世。

吉永三爹的儿子袁咏华14岁离开同德出外求学，后在汨罗一中教书退休，女儿吴放中早年在农场五分场教书，后转岳阳，励皋大爹的孙女袁竹芬嫁三泰，昌亚、瑞龙是同德外甥，也都接近七八十岁了。

只有励皋大爹的大儿子的后人袁作梅1950年去了沅江落业，这几年与河市没有联系，我虽多次询问他们亲属都没有电话号码联系。

同德的房间空间好，透气，有天井，有阳光，土改后作过发电厂，办过图书馆，当年图书管理员黄云从老人84岁高龄住汨罗友谊河，还记得很清楚，也办过技校，炼过钢铁，办过篾业社、木业社、芝麻油榨房，直到1970年，河市工厂与营田工厂合并，全部将同德房屋拆去党校。

那时，我初中刚毕业，街上闲人多，有时出几个小工，填几方洼土造田，大半时间没有事做，便邀几个伙伴寻挖同德拆毁后公家不要的地脚砖，同德这么大，这么富，脚底下要挖出一缸光洋几多好，我心里做着美梦，事实上，光洋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一个，倒是挖了几百口五九寸，六一尺的青砖，二分五、三分一口卖给其他生产队，因为农业学大寨需要建机台，修渠道，搞建设。

岁月如河，平缓流过是一种无声无息逍遥的状态。然九曲十八弯的浪花却是更加绚丽多彩，一段历史，一个时代，催生不同的社会和各种人物的命运。

今天当我又一次经过河市街，在同德铺的旧址前站立了很久，又有谁知这里曾经有过太多的沧桑和太多的爱恨情缘。一阵微风吹过耳际，似乎又听见麻石街上木屐鞋的哒哒声缭绕在脑海中，由远而近，由近而远，似乎又闻到原先的芳草饼干香，又仿佛看见父亲如一头老牛在咀嚼岁月的苦辣酸甜。

本文作者：新湖南(今日头条)

原文链接：http://www.toutiao.com/a6688647012109255180/

声明：本次转载非商业用途，每篇文章都注明有明确的作者和来源；仅用于个人学习、研究，如有需要请联系页底邮箱

Tags：汨罗江   湘阴   长沙   道光   武汉   隋朝   湖北   嘉鱼   日本   荆州   不完美妈妈   糕点   地理